素商 中（第2 / 2页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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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昊降下了天谴，独留下他一条性命以让《沈氏医典》找到传人。他还记得那个神冷笑着道：“既然你们这么想长生不死，我就让你们的皇子享受永生不老不死不灭的待遇可好？你们引以为傲的《沈氏医典》也可以流传下来，我考虑得真是周到。”

沈素商依然记得少昊唇角扬起的那抹邪佞笑容，随之而来的是鄯善举国一夕之间覆灭。他只记得他一个人，痛苦、愤怒而无助，所有的亲人朋友都不在了。男儿有泪不轻弹，可他的眼泪流了几天几夜直到流干。他想要自缢却不得，更何况还有《沈氏医典》需要自己找到传人。就这样孤独地，跌跌撞撞地走着，走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，走了不知道多长的距离，似乎过了几轮的春夏秋冬，他走到另一个国家，浣月国。这是一个大陆上西边边疆的小国家。他还记得在那一天，他遇到了白雨萱，浣月国的公主。

初见她时，她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宝马，身着火红色的凤纹披风。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甚是灵动，白皙的脸蛋满满是骄傲和自信的神色。她是那样的明艳不可方物，是那样的充满活力和朝气。

他还记得白雨萱一跃下马，笑意盈盈向他伸出手的模样。她的明媚如冬日的阳光将他身体里的阴霾一扫而光，如潺潺的清澈溪水滋润了他干涸枯萎的心灵。

他以为他历经了苦难，终于能找到幸福。没想到的是，十五年的光阴过去，细纹爬上了她的脸，而他却和初见时一般模样。她开始怀疑、猜忌、嫉妒、不忿。她暗中派人调查他，防备着他，渐渐变得歇斯底里，走火入魔。最后她知道了一切，却也完全崩溃。

苏墨宸脸上又恢复一副放荡不拘的模样，他没再说话。也许章知微可以解开沈素商的心结。现在可不能掉以轻心，毕竟敌暗我明，而且敌方究竟是谁，现在尚不太确定。不过，不管是谁，敢和朝廷作对，就只有一个结局。他眯起那双桃花眼，神色却是冷峻犹如子夜寒星。

章知微从回来到医馆就一直在翻阅医典，古医国，她曾听师父说过，这是千年以前灭绝了的一个国家。

古医国，本名鄯善，王治扦泥城，去阳关千六百里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。户千五百七十，口四万四千一百。然而在千年前，这个国家突然销声匿迹。后来再有人途经此地，已是“上无飞鸟，下无走兽，遍及望目，唯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”。

她细细阅读着，“古医国，沈氏所治。”忽然看到这一句话，章知微心中一颤，手中的毛笔顿时跌落在地。沈素商，竟然是古医国的后人么？她胆战心惊地读下去，“……触怒上古天神少昊，降天谴，举国灭绝。”

章知微感到一阵揪心的难过，古医国举国灭绝，唯留沈素商一人而已。她根本就不敢去想他所遭受了怎样的痛苦和磨难。

他永生没有办法忘记，她怨毒的眼神，凄厉的声音在撕裂的风声中尖锐逼人：“沈素商，说好了一起白头偕老，你为何不老！”

然后就在他眼前，一如她当初执意要和他在一起那样果决地，纵身跃下百丈城墙，如破碎的蝴蝶，只留下衣角的碎片残留在风中纷飞。

萱萱……他嘴唇喃嗫道，沧州那个中了七虫七花蛊的绝美女子，和白雨萱容颜是如此的相似，她，难道是她的转世？

白雨萱死后，他离开了浣月国，开始了漂泊的生活。每过十年便离开所在之地，换一个环境，结交新的朋友。有时也以医术助人，寻觅着《沈氏医典》的传人。沈素商尽量避免着和人的往来频率和深度，他没有办法再经历一次类似白雨萱的事，就这样辗转千年，直到……

脑海里忽然出现了章知微柔美的鹅蛋脸和那黑白分明的眼珠，透着聪慧和灵气。沈素商忽然怔住，眼眸之中难得的带着些许迷雾，恍然若失。

可他又是如何会不老不死呢？她继续往下看，却没有再看到任何关于古医国的资料。遭遇了天谴，所以不老不死么？说不通啊……章知微想着，脑海里忽然电光火石一闪，因为遭遇天谴，所以惩罚他孑孓独身，于世飘零么。一个人若身边所有的人都死掉，只剩他自己，那是得多深的寂寞和无助。

好狠的诅咒，章知微心里发疼得厉害。他身上那一道道伤痕，寻常人一生都不会有这样的经历，章知微心情低落，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，远方传来忧悒清远的笛声，荡漾着哀悼，骤然转急，气息絮乱，显示出吹笛者心中的纷繁，和不可触及的痛。章知微心里更加难受，脚步不由自主带着身体就到了河边。

肆

一曲吹罢，沈素商的思绪飘到了很远很远以前，那些刻在骨子里不可磨灭的记忆。

所有人都死去了，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。上古天神少昊说：“既然你们鄯善医术如此高明到都快要修炼成神，那要我们还有何意义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