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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页 >都市言情 >两步之后,流年已远 > 第5章 你外公还真特别

第5章 你外公还真特别(第2 / 2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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讷讷地沈一一应了句,“也是……”片刻忽极低声音道,“这么说,你母亲也是没有父亲的小孩啊~~”纪小鄢点点头,点过头忽尔明白她意指:她用了一个“也”,即是暗示她也没有父亲,这样他若宽厚就不会再问她,比如为什么,她贯了母姓而非父姓。

明白了这一点纪小鄢不禁恻然,生存的智慧大都是逼出来的,得受过多少讥嘲才令她如此迂迴地先置死地而后生,一如生意场上位处劣势一方往往率先亮出底牌,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败亦不觉寒碜,胜反倒是偏得……

仍是没看沈一一,纪小鄢缓缓道,“其实那并不重要。我母亲虽没有见过她父亲可她还有母亲,而我尚未成年她就去世了但我还有父亲;生命本就是残缺的,完美尤其虚妄,究其本质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,在时间面前,到得最后都一样……”尽管未偏头,纪小鄢余光却在瞥着沈一一,她一副若有所思神色目光似头小兽物,悄然端详他带着警省与揣度,仿佛在识辨他是否她族类;不由微微一笑问,“一会儿想干什么?”

沈一一这才道,“吃饭!”毫不犹豫语气既戆直且干脆,纪小鄢笑意益深,语气不觉又柔又软,“嗯,带你去一家俄罗斯餐馆好不好?那儿有很正宗的鱼子酱,奶油烤鱼做得也不错。”

沈一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,只问,“有没有红菜汤和冷香肠?我外公以前常做的。还有土豆泥和奶渣饼,都好吃极了。”纪小鄢莞尔,“有啊,你想吃什么都有,只要是俄式风味的。”沈一一也笑,“我就想吃这几样。”笑靥又似昨日般稚气中带着妩媚,且很明显地舒了一口气。

沈一一想了想,“还有《1914年8月》和《1916年10月》,等后来我再大一点,他就让我自己看了,比如《红轮》和爱伦坡的《人,岁月,生活》……再有就是白银时代的诗。我外公喜欢茨维塔耶娃和曼德尔施塔姆,说他们的诗是最干净的诗,没有被政治污染,也不向强权低头……可能是太喜欢,他经常念着念着就念成俄语,我虽然听不懂,也觉得真好听……”说到这儿她轻轻笑起来,像小孩子谈起最恋眷的亲人又甜蜜又纯净,“而且你知道吗,俄国人名字好~长的,我外公给我念时就都按中国人的习惯简体化,比如谢尔盖?斯杰潘诺维奇?费多罗夫,在他嘴里就是谢斯费,曼德尔施塔姆则干脆叫老曼,茨维塔耶娃我要到大了才知道她叫茨维塔耶娃,小时候一直都跟着我外公叫她茨娃娃……”

纪小鄢不再插话只默默聆听,内心深处有一小角缓缓柔柔在牵动,又似流进蓝色森林的伏尔加河,水波漫过岸边沙地一层层,令他想起老曼的诗句:“我愿缠住她羞怯的袖子,倾听年轮纤维的扩张……两人一同在此,就是一个冬天的天堂……”那时老曼正处在流放的艰难岁月,他的妻子娜杰日达陪着他。其后老曼困病交加死于海参崴——他死后二十三年娜杰日达发表了他手稿;他死后四十二年娜杰日达在莫斯科逝世;他死后四十九年在前苏联正式获平反……俄罗斯辉煌的白银时代,斯大林高压统治的迫害下,有多少不屈的灵魂就有多少不灭的真情挚爱,那是俄罗斯民族性格中最坚韧最高贵的一面,纪小鄢成年后却久已不想这些了,包括俄语也只当作母语以外的第二或第三语言,谋生抑或交流用。

却在沈一一止声再次陷入岑寂后,随着钢琴曲他轻轻唱起来,沉沉的男中音流畅悠扬的卷舌音,舌尖在硬腭前部轻巧地碰触似一场繁盛曼妙的雪舞,雪舞中有白天鹅优雅飞过,白桦林飒飒吟响——呵,多幼稚,纪小鄢边唱边自哂,但如果一个人的难过让你觉得有形质,那一定是因为你在意她,并由这在意希望改变这形质,由不快乐到快乐,由难过到不难过……

果然沈一一惊愕转头目瞪口呆,亦是要到这一刻她才首次认真打量他,他睫毛是黑的,巩膜极清澈,静静注视前方的眼底,瞳仁是碧色——他、他戴了美瞳么?沈一一想。全然未觉怔惑神情表露无遗。

车下高速第一个十字路口是红灯,纪小鄢减速停车瞟了瞟沈一一,只一眼即转身略近深望住她,仿佛想让她看得清楚再清楚,“我母亲是俄罗斯人。”他对沈一一道,“所以,我会说俄语,也没有你这样的黑眼睛。”沈一一继续打量他,极疏朗五官轮廓那么深确是黄种人里罕有的,肤色倒不是很白,头发也是直的;而此刻阳光透过风挡玻璃亮烈辉映他眼眸,碧色以外就又漾一层潋滟金芒,既璀璨且静邃。

纪小鄢始望了她一眼,“好。我们这就去。”

“那你父亲呢?”秉承第一反应沈一一有点傻乎乎地问,“他是哪国人?”

纪小鄢笑笑,转回身道,“我父亲是中国人,祖上湖北,据说老宅西临一条古称鄢水的河……”又瞟一眼沈一一,不出所料她唇角抿起一抹笑,由此他断定,初听他名字时她一定想过他的名字好女气。

沈一一这会儿低落情绪一扫而散,变身好奇宝宝又问道,“那你父亲怎么认识的你母亲?他也在俄罗斯留过学么?”

纪小鄢默了默,“不,他们相识于墨尔本……我外祖父是医生,在斯大林临终前的医生案件中被逮捕,我外祖母则在亲友帮助下逃亡到澳洲,那时我母亲还没有出生……在她出生后第三天,我外祖父被枪决,隔一天,斯大林也死了。我外祖母就再也没有回过国。”说时极静语气听不出悲喜,就只是说给她知道,而那一段家事乃至那一整个时代的残酷缩影,倘若不是她先言及俄罗斯文学,即便她问他也不会说。

红灯灭绿灯亮,道奇Ram缓速前行,沈一一噤声,一脸歉意地望着纪小鄢。纪小鄢这次没有回望她,却是凛冽眉宇又绽起半朵桃花,“没关系。都过去了。比起老曼来,我外祖父算是幸运的,毕竟赫鲁晓夫上台后,他就被平了反,还被追加了一个烈士的称号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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